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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自清又是那么地猝不及防:“乐乐,你告诉爸爸,你怎么会到他那里去上班?”

  要在以往,司零张口即来一套□□无缝的说辞,可最近,她越来越无法蒙骗她爱的人了。

  一定都是钮度的错。

  所以她决定说:“爸,我也不是想瞒着你,只是你知道我在这方面就是挺笨的……”她提了口气,才说出口:“我和钮度……在谈对象。”

  第47章Chapter47

  司自清此刻的神情,是司零从未见过的,既不惊喜、不诧异,更没有激动好奇。在她就要照钮度的方式报他履历时,司自清开了口:“什么时候?”

  司零被难住了。什么时候?在她与他结盟那日,她说过对外她就是他的女朋友,可她不想从那日算起……可她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承认爱上他了。司零最后说:“这个学期开始吧……”

  见司自清不语,司零坐到他对面的沙发,说:“爸,虽然他爸爸是华裔,但是钮度……”

  “我知道,”司自清没什么表情,“他在香港出生,一直都没有入外籍。”

  司零很意外,哪怕是广大吃瓜网友也没有对钮度了解得这样张口即来,他一个老人家怎么会知道的?司自清继续让她措手不及:“你喜欢他什么?”

  司零浑身一颤,显然不是因为冷。司自清今天太不按常理出牌,可她没空去想原因。“他……有胆识,有魄力,”司零稍微仰了仰,不自觉地笑,“虽然有时候说话贱兮兮的,但是对我很好,暑假的时候蕙子用一句话就把他骗到北京看我,还有……我也骗你了,我住院的时候给我送饭的不是蕙子,是钮度。”

  “可是这些费励也都做得到。”

  “爸……”司零开始认真,“师哥也说了,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是有很多原因的。”

  费励和钮度,像又不像。

  她与他们的相处方式很像,相识伊始互怼互损,却又惺惺相惜,势均力敌,形成一种铜墙铁壁的紧密,失了彼此,便失了一条臂膀。

  不像的,就是犹如薛定谔的猫的心动。她会为了钮度做发型、买裙子,花半个钟纠结他会喜欢哪种口红;而费励,去见他连洗头都不必。

  司零露出一丝恳求:“爸,慢慢了解他之后,你会明白的。”

  司自清又沉默了,下了讲堂他便不善言辞。他最终叹了口气,尤为意味深长:“乐乐,爸爸最近一直在想,爸爸从小这样教你,是不是错了。”

  “爸,你怎么突然这么说?”司自清的眼神复杂到司零没有一点头绪。

  “爸爸从来不怎么陪你玩,也不找你谈心,把你当男孩养,一心放在培养你的能力上,因为你妈妈说过,希望你将来成为栋梁之才……”司自清显得很痛苦。

  “爸……”

  司自清继续说:“你从小别人就说,你又懂事又会学习,太让我放心了,我竟然就真的以为我是个成功的爸爸了……”

  “爸,你干嘛突然这样说?”司零不知所措。

  “你爸不会说太多话,我想你也不需要什么心理准备。”司自清抬头直视司零,她知道他下一秒就要破釜沉舟,连喘气都不敢了。这一刻,司自清比任何时候都要痛苦——“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认识蕙子,蕙子家里还有哪个长辈,你出生在哪里。”

  司零在一瞬掉进了冰天雪地,血液冷到快要凝固。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点色彩。她终于切身明白有些演员为了表现惊恐而瞪眼张嘴是多么地浮夸做作。其实她刚见识过的,那夜加勒被她当面审判时,和她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

  永远不要低估父母为了你能做出什么。

  再拐弯抹角只会让她显得更可怜,所以,司零说:“爸,你为什么要查我?”

  司自清心痛极了:“总是听别人说你和蕙子长得像,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得多了,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司零不说话,司自清终于问:“乐乐,你想知道什么?”

  又是一阵无言。等到司零终于能够抬头,她一字一句地问:“朱一臣,他在哪里?”

  二十多年了,除了费励,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个名字。她知道,司自清刚才一直规避这个名字,是想先看她会用什么称呼。

  司自清还是先问:“你妈妈告诉我他病逝了,你为什么要怀疑?”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的,”司零尽量让自己冷静,“蕙子说他的尸骨没有回京安葬,我让人找遍了香港的每一个墓地——每一个!就连一些可能的乱葬岗我都找了——话说回来,朱家怎么可能让他入乱葬岗?病逝为什么会这样尸骨无存?”

  司自清几乎是立刻就说:“那是因为他火葬之后,骨灰洒进了大海……你应该知道,半个朱家都是海军。”

  雨渐演渐烈,又一次在黑夜里孤芳自赏。

  过了良久,司零凄凄一笑:“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他之所以不认妈妈和我,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是歌女。”

  司自清的手颤了颤,说:“我以为你不会怀疑这个,他如果带你妈妈回家,你妈妈一定要经过政审,就算不是因为她唱歌,你外公外婆破产后的债务纠纷就足以让她被拒之门外……”

  这说辞完美得让人没有辩驳的可能。真相就是最简单、最合理的那样。

  司零哑口无言,司自清正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全是自作多情!全是瞎忙活!朱一臣亡故和钮家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司零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控制在崩溃的临界点,“那一年钮家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巧合,天知道为什么他和钮峥就这样毫不相关地一起死了,我这些年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司自清准备得足够充分:“乐乐,你还年轻,现在跟爸爸回家,做什么都可以。”

  ——你还年轻,从现在起停止这些年自作聪明的一切,做回自己,都还来得及。

  司零突然抱住自己的头,无助地哭了起来:“爸爸,我现在头好痛……好痛……”

  司自清心都要碎了,他将她从小养到大,竟是第一次觉得她只是一个孩子。他在她身边坐下,扶住她颤抖的肩:“乐乐,跟爸爸回家吧,钮家的人跟你不再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她彻彻底底地哭着,再说不出一个字。

  ……

  司零被点了穴一样坐了很久很久,几乎连眼睛都没眨。她就像一个世界末日的幸存者,醒来发现自己漂浮在没有尽头的海上,世界什么也不剩,甚至那些海面下的遇难者都要好过,他们已不用再迷茫和恐惧要怎么才能够活下去。

  司自清去洗澡了,有人给他打了电话。司零在铃声作罢前起了身,走到跟前的时候,来电的人已改为给他发信息:怎么样?闺女肯回家吗?

  发件人是老何,司自清多年好友,同时也是费励的顶头上司——国家安全部的领导。

  司自清调查她的那些,桩桩件件都要极高的权限,比如朱一臣,再比如……她的财产。就算不是这次意外染病,他也做好了要来以色列带她回家的准备。

  这一夜爷女俩都没有再说什么,司零任凭大脑放空,睁眼盯着窗外直到破晓将她带进新的绝望。

  回特拉维夫的火车上,司自清有条不紊地说:“学校那边我已经了解过,只要通过这学期的考试,你就可以办离校回国,白教授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他随时等你回去。”最后一句,他像是给学生留作业那样:“至于钮度——你自己找说法。”

  司零轻轻地应了声:“好。”

  送司自清到周孝颐那里后,司零直接回了学校。所幸宿舍里没人在,她可以继续这样失魂落魄地苟延一段时间。

  “胖零别难过,胖零别难过。”滚滚突然开口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滚滚聊天打发时间了,在她刚到以色列的时候,滚滚是她唯一的陪伴。后来,蕙子来了,阿星来了……钮度来了。

  滚滚听起来充满元气:“你是最棒的,明天会更好。”

  雨才停了半天,水分就蒸发得仿佛从未降临。司零在暮色中离开学生村,漫无目的沿马路往前走,好像只要走下去,她就能得到救赎。

  朱蕙子最先发现她在宿舍放下的包,可发微信打电话她都没有回应。蕙子很快向司自清询问,他看上去没有一点着急,让她安心等司零回来——做傻事是庸人之举,他的女儿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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